古往今来,客栈之于行人往往扮演者多种角色,它可以是一个栖息歇脚的临时居所,可以是一个呼朋唤友、读诗品茶的雅集宝地,也可以是搅动风云、斗智斗勇的地下战场,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行人及背后的故事,也就幻化出一千个浓墨重彩的客栈意象。
在客栈,我们听的是酣畅淋漓的故事,看的是我们内心深处欲望的倒影。
无论历史、传奇、演义小说,还是戏剧、影视作品,从不缺少江湖侠士的身影。自古以来,中国人总喜欢歌颂江湖侠士,这或许源于几千年来儒家“仁、义、礼、智、信”道德准则潜移默化的影响。“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侠义情怀跨越阶级,居庙堂之高,则有忧国忧民、九死不悔的报国之志,处江湖之远,则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满腔豪情。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江湖梦,古而有之,流传至今。很有意思的是,凡是有江湖的地方,总有一个客栈,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别有洞天,甚至影响着故事的走向——徐克导演的作品《新龙门客栈》就是如此:大漠、美女、侠客、家仇国恨、正邪对立……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放置在小小的一方客栈中,却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
剧情描写武林侠士救助忠良之后,跟东厂高手在大漠龙门客栈发生尔虞我诈的遭遇战故事,梁家辉饰演的周淮安为营救被东厂迫害的杨氏孤女,与江湖女子邱莫言(林青霞饰)联手策划救人方案,甚至不惜“牺牲色相”,假意答应与金镶玉成亲,借此暗度陈仓。
张曼玉饰演的客栈掌柜金镶玉亦正亦邪,作为黑店老板娘,她大胆泼辣、妩媚多情、颇有手段,作为一名女子,她又为情所困,几经挣扎、最终选择站在正义的一面。
精彩的打斗、智谋交锋、爱恨情仇交织融合将这部影片推至新武侠电影的高峰,成为一部经典的传世佳作,影片中的侠义情怀在这龙门客栈中也被演绎得淋漓尽致,获奖、提名无数,而正是这爱恨分明、仗剑天涯的情节,也满足了无数人对江湖奇侠故事的憧憬。江湖儿女,理应如此。
在龙门客栈之后,同福客栈的横空出世,又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平凡人的江湖。
年轻守寡的客栈掌柜佟湘玉,饱读诗书却只能在客栈做账房先生的吕秀才,有“盗圣”之名却整天跑堂赔笑的白展堂,满腔热血要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却沦为店小二的郭芙蓉……尽管这个“江湖”更有戏说的意味,但不得不说,这个客栈虽演绎着小人物的插科打诨、嬉笑怒骂、辛苦经营,却更接近芸芸众生最真实的状态。
在我看来,同福客栈更像是龙门客栈的“中年危机”版,憧憬仗剑走天下,一浪未起,就被拍死在沙滩上。打打杀杀、生生死死只是一场想象中的江湖幻梦,而平凡世界中的人间烟火,或才是江湖与客栈的本来面目。
近年来,中国人对客栈总有一种莫名的向往与情怀,这种热情从如雨后春笋般兴起的客栈、民宿中可以体验,从大热的“慢生活”型的综艺节目中也可窥见。
在《鲁豫有约一日行》中,主持人陈鲁豫采访舞蹈艺术家杨丽萍,来到杨丽萍在洱海小岛上为自己打造的别墅“月亮宫”,湖心一岛,与世隔绝,杨丽萍在此插花、打坐、跳舞、品茶,惬意生活,让见惯大咖名流、别墅豪宅的陈鲁豫不禁频频感叹“太美了!我也想要这样一所房子……”。
无论身处何处,拥有怎样的身份地位,人类对美的欣赏和憧憬是一致的,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即便胸无点墨、言语粗鄙,但见到林黛玉与探春书山笔海一般的房间,看到宝玉的人间仙境般精致的卧室,来到精雕细琢、恍若天成的园林,她也忍不住心生艳羡,要将这些景象画到画像上带回去。
大观园对于刘姥姥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乌托邦”,杨丽萍的月亮宫对普通人来说也是如此。
在“月亮宫”的旁边,杨丽萍还建造了一所商用的客栈“太阳宫艺术酒店”,如果说月亮宫是一个常人遥不可及的梦,那么这个客栈倒为游人提供了一个短暂而美妙的体验。
除了杨丽萍的太阳宫之外,近年来,主打艺术、隐居风格的客栈与民宿遍布全国,这类客栈往往依山傍水,靠近景区,兼具游览、体验当地生活的功能。
而几档大热的生活类综艺节目更将客栈的火爆程度推向高潮,如刘涛王珂夫妇经营的《亲爱的客栈》从泸沽湖畔到白狼镇,何炅黄磊参演的《向往的生活》,从北京郊区的“蘑菇屋”,到张家界景区,再到西双版纳,随着节目的播出,大众的旅游热情以及对客栈、民宿的喜爱程度直线上升。
究其原因,平时快节奏的工作生活,让更多人希望体验到不一样的旅途生活,而从紧张生活中短暂抽离。而这远离闹市喧嚣的小小客栈,正迎合了大众猎奇的心态,另辟了一番天地。
现代人对客栈的向往,正如古人压抑之时吟出的“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从古至今,大概多数中国人的骨子里,都有一个山川田园版的“乌托邦”,我们在那里烹茶煮酒、采菊东篱……
今年的黑天鹅扑棱着翅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生生死死、悲欢离合,让更多人开始思考工作与生活的平衡,思索人与世界的关系,同时也思索自己的所求与所得。作为一个在学生时代就经历过5·12大地震的人,我再一次看到灾难面前人的无力,以及芸芸众生在此刻的相对平等。
在自然、时间面前,人的脆弱本质并不以阅历、身份、财富的不同而产生改变。那么,生命的意义何在?这个问题,每个人都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在这里,我想跟各位朋友分享一首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寥寥二十八字,却将悲壮之情刻画入骨,写战场,亦写人生。
从生死论,每个人都面临着一场没有硝烟也没有赢面的战场,无人能万年不老、基业长青。那么,我们别无他法,只能向死而生。从存在论,我很喜欢毛主席的那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何惧人间虚妄,但求无愧于心。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这次疫情,提醒我们“行人”的身份,也催生出更多“人间留痕”的意愿与希望。海子的憧憬是“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云客栈”的愿景是:我有一方客栈,汇远来稀客,聚八方才俊,晏四海宾朋,我们自在偕行、互相扶持,我们众人拾柴、为人抱薪,我们古今杂谈、且歌且行……
我们之于世界,不过是匆匆一行者,在天地弹指一挥间存在了短短一瞬。客栈之于我们,更像是一个可供歇脚的思想栖息地,一个能容纳我们各种诡谲奇梦的太虚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