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小说连载】乡下山上客栈 十、真爱无声

导读：这篇小说，通过十位老知青从不惑走向花甲之年的风雨岁月中，不泄气，不放弃，自立互助，活好自己，做好自己的小故事，证明在生活的道路上，我们没有掉队，没有落伍，没有辜负当年上山下乡那段青春韶华。

解博夫

【知青小说连载】

乡下山上客栈  十、真爱无声

作者：解博夫

后来听回城的战友说，老鹰父母已经平反，但得知儿子被定为偷渡叛国的逃兵时，老爷子怒发冲冠，大喊一声“为何为何？”，突发脑溢血猝然离世。剩下没有工作的老太太痛不欲生，终日以泪洗面，苟延残喘。

经过反复思考，我想法办理了回城，然后以战友的名义，开始负起照顾他母亲的责任。

我苦口婆心地开导老太太，告诉她英飞不是逃兵，而是为国而战的英雄。

就这样，我陪伴老太太熬过了八年多的时间，老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临终前，老太太含着热泪对我说：“闺女，我想让你叫我一声妈！如果英飞有回来的那一天，我会托梦给他，你这个儿媳妇妈认了！”

我知道，她的儿子不爱我，但他尊重我，关心我，帮助我，这就足够了。

这声妈，我就当替他尽孝了！

所以，我跪在老太太面前，大声喊了一声：“妈！您放心，我一定给您把儿子找回来！”

令人欣慰的是，老太太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含着微笑走了。

夜已经很深了。

讲完老鹰的故事，小毛停了下来：“海澜姐，对不起影响您休息了！”

随着小毛的讲述，海澜的心被这两个不认识的南方知青战友深深打动。

她转过身来十分敬佩地说：“小毛，我现在不想睡觉。如果英飞真的在战场上牺牲了，那他应该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啊！”

“是啊！我这十多年一直在为这事儿奔波，可是 ...... ”说到这里，小毛见海澜毫无睏意，就下地打开灯，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个大号信封，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摊在床上：“您看看 ...... ”

海澜起床过去俯下身子一看，只见一堆大大小小厚薄不一颜色各异的火车票、汽车票、船票、机票、住宿发票等等，上面的地名从农场到县城，从县城到昆明，还有一些似曾相识的地方像什么蒙自、河口、文山、麻栗坡 ...... 

小毛指着这些票据，继续说道：

“那一年通过广播，知道越战已经全面结束，于是，我辞去代课教师的工作，继续寻找老鹰的下落。

虽然我已认定他牺牲了，但我一定要找到他的忠骨，接他回家！我还要向法院提出申诉，请他们撤销对英飞‘偷渡出逃’的错误判决，还老鹰一个清白！”

这几句话，小毛说得咬钢嚼铁，铿锵有力。

“所以，那个离我们团最近的战场我先后去了七次，其它凡是我觉得他有可能去的地方我基本都去过。

有一次我差点误入雷区，被扫雷的解放军骂了半个小时。

还有一次因为我到处打听部队番号驻地，被群众报告派出所把我关起来审查了半天。

不过所有听完老鹰事情的人都对我很好，给我吃的，帮我安排住处，但由于不知道具体地址和部队番号，还有的涉及一些军事秘密问题，所以大家都是爱莫能助。”

那你这次来这里是找什么人啊？”海澜关切地问。

“来找我们的老会计。

云南那边法院说，要想改判，得提供新的证据推翻原来的指控。前些年，我在法院和农场来回奔波，求爷爷告奶奶，礼物送了好多家，最后确认当年单位给公安的材料，是老会计亲笔写的，单位加的意见，盖的公章。要想推倒重来，必须让当事人出具新的证明材料。可那时老会计早已退休多年回河南故乡养老了。我好容易找到他们老家那个山村，老乡说他们老两口闺女儿子两家抢着让去看孩子，也不知道是去谁家了。

这一耽误，又是两三年。

好在今年春节期间，我在兵团教过的一个学生小杨回家探亲，他们一些同学组建了一个同学网，也在收集同学们的信息，其中有个同学是老会计的堂侄。小杨赶紧找他打听老会计的下落，然而只知道老会计现住在河海新区的女儿家，但没有具体的联系方式。”

“河海新区太大了，你怎么找啊？”海澜皱着眉头着急地问了一句。

“我想明天去新区，看看能否请派出所查查户口看看 ...... 不知人家给不给查 ...... ”

第二天一早，海澜以她新闻人的思维首先提出可否在电台电视晚报等媒体上发布求助信息。

小毛略加思考便婉言谢绝了：“谢谢您海澜姐。不过我这是个人私事，不想给社会添麻烦 ...... ”

无奈，海澜当即找到肖全，把事情告诉了他，请他想法帮帮小毛。

肖全立即把情况通知到胡冰、唐云、田松、何凌，大家各抒己见，各尽所能 ...... 

何凌一个病号在新区工作的孩子热情帮忙，通过公安部门户籍管理网络，经专业人员查找分析研判，最后确认住在河远路海峰里06-02-1801室的化学工程师沈兰，就是小毛要找的老会计的女儿。

消息传来，肖全立即让司机开着运货的双排座，拉着喜出望外的小毛和海澜直奔新区 ...... 

八十高龄，已经卧床几年的老会计，在女儿家见到敲门进来的客人时，浑浊的双眼闪动着异样的神色。尽管女儿已经提前告诉他有农场的客人要来，但听到小毛喊他“沈会计”之后，他还是浑身颤抖起来。

“你是小毛？你找到英飞了吗？他的事儿 ...... ”虽然气喘吁吁，但他还是一连串地问了起来，因为他多年前就知道小毛在等候寻找英飞，知道小毛在为英飞的事儿四处奔波。

“沈会计您好！真抱歉打扰您休息了！”小毛俯下身子握住他的一只手轻轻说道。

“英飞呢？英飞 ...... ”老人的眼光还在使劲往门外看。

“英飞他 ...... 他 ...... 早就牺牲了！”小毛脸上抽搐了一下，“牺牲在自卫反击的战场上 ...... ”

小毛欲哭无泪，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虽然她声音很低，但还是让对方感到震撼：“英飞！好样的！”他痛惜地说。

其实老会计当年在单位就有传言说英飞私自去参战，可能是死在战场了，也可能是趁机远走高飞了。

但小毛对这两种说法都没认可。

所以，听到小毛说英飞牺牲了，他还是有些意外。

“小毛！英飞是好样的！是你们知青的骄傲！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 ”他说着硬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老会计 ...... 英飞他 ...... •不是英雄，他还是个缓刑犯 ...... ”小毛盯着他的眼睛，咬着嘴唇说道：“咱不能让英飞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啊”

因为英飞是在缓刑期间出走的，所以 ...... 

扑通一声，老会计想要下地但又一屁股跌坐在床上，老泪纵横，声嘶力竭地喊道：“我要去给英飞翻案！都是我的罪过，是我让英飞向边境那边去追小偷的！是我怀疑他要偷渡出境的，是我把这些提供给公安的 ...... 我对不起英飞，对不起组织，对不起良心啊！”

看着他顿足捶胸痛悔万分的样子，海澜和小毛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俩连忙上前安抚老人，给他捶肩揉后背，让他慢慢恢复了正常。

老人喘了几口大气，抓着小毛的双手颤巍巍地说：“小毛！谢谢你！这么多年，英飞被判一缓一的事儿，始终是我的一块心病 ...... ”

由于老人的身体已经不适合长途奔波，所以她俩谢绝了他要去云南作证的想法。小毛按照法院要求的格式请老会计写了新的证明材料，海澜随即邀请公证处来人现场办公，并出具了公证书。

尽管老会计父女盛情挽留，但海澜小毛还是即刻起身，在天黑前返回客栈。小毛毫不迟疑地在网上定了第二天飞昆明的航班，她要第一时间去给老鹰找回清白 ......

看着小毛饱经风霜显得比实际年龄高很多，布满皱纹粗糙瘦削的脸庞，看着她脸上几天来头一次出现的一丝笑容，海澜眼热心疼。很难想象这个其貌不扬，个子矮矮的小老太太身上蕴藏的能量到底有多大。

此时此刻，海澜只能用伟大这两个字来形容面前的这个老知青。

“小毛，这些年你这样执着地东奔西跑，工作怎么办？靠什么生活？”海澜十分关切地问道：“你这次不愿住单间，是不是因为经济问题 ...... ”

“不瞒您说，这十多年来，我全部心思都用在寻找老鹰的下落和为他平反上。

许多人不理解我为什么这样做，有人说我是为了图他们家的房子，但我宁可卖掉了父母去世后留给我的一间房子，也要看好他母亲留下的房子，因为这是他的家啊！万一他能回来，不能让他无家可归啊！

后来随着房价的飞涨，他们家的几个近亲想来占房，还通过关系把我告到法院。无奈之下，我只好拿出老太太把房子留赠给我的公证书，这帮人才哑口无言。

但我始终没去办理过户手续。

有的战友说我是自作多情，因为他们都知道我和老鹰之间的巨大差距，甚至一个追求过老鹰的人背后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对此，我不作任何解释，只想把自己想作的事儿作完作好 ...... 

为此，我辞掉了小学教师的工作， 实在维持不下去了，就到民办小学甚至是托儿所代代课，也兼职干过保险。缓过劲来就继续跑 ......

我确实必须省吃俭用。这些年我把钱都花在路上了 ...... ”

说着说着，小毛那里响起了鼾声。

五天以后，在焦急等待中海澜接到小毛电话：双喜临门，法院宣布英飞原判撤销，恢复名誉；有关部门根据最新资料，已认定英飞符合革命烈士条件，相关手续已报政府主管机构审批，让我们静候佳音！

在客栈最大的那个单间里，摆满了本店最好的八道菜品，海澜和肖全、田松、胡冰、何凌、唐云全体董事会成员及工作人员中的一些兵团战友齐聚一堂，热烈祝贺小毛凯旋，祝贺自己的知青兄弟被认定为革命烈士。

风尘仆仆归来的小毛把酒杯高高举过头顶，含泪带笑，频频鞠躬致谢海澜，致谢乡下山上客栈，致谢认识的不认识的知青朋友 ...... 

这时，酒店前台的那位大姐匆匆走了进来，把一份特快专递递给小毛，她眉毛一扬，迅速拆开邮件。

在众人屏息注视下，一件大红烫金封面的革命烈士证书赫然入目。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抢过证书争相传看 ...... 

证书下面，还有一顶没有帽徽的军帽，颜色几乎成了白色。  

小毛抓住军帽抚摸了一会儿,然后迅速从贴身衣袋里拿出一张老太太的照片摆在桌上，把烈士证书和那顶军帽摆在照片前面，端起一小杯酒轻轻浇奠在地上，弯腰鞠躬，嘴里虔诚地念道：“妈妈！您的儿子回来了！他不是逃兵！他是共和国的英雄，是为国捐躯的革命烈士！妈妈！您放心吧！”

现场一片肃静，所有的人都朝着照片那里深深鞠躬，为了这位母亲，更为了那位长眠在异国他乡的知青烈士 ...... 

小毛忍不住轻轻吟唱起了老鹰最喜爱的那首歌曲：

一条小路崎岖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 

海澜和会唱这首歌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合唱起来：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 

随后，小毛又双手捧起军帽里里外外仔细翻看。

忽然她浑身一震，把军帽紧紧贴在胸口，号啕大哭起来 ......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屋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海澜搂过小毛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迟雨和华华过来细语绵绵安慰着她。

海澜趁机拿过她手里的军帽查看她刚才盯着的地方，发现在帽沿儿里怀靠近额头处，写着七个血字：

小猫我爱你！！！英飞。

那个飞字的最后一笔，是一个大大的血手印。

一股热泪涌上双眼，海澜抬手抹了一把，嘴里喃喃念道：“小猫我爱你！”她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小猫我爱你！！”

随后海澜扬起手中的军帽，泪眼含笑一字一顿朗声喊道：“小、猫、我、爱、你！！！”

全场人们恍然大悟，齐声重复着：“小猫我爱你！”

在大家再三地请求下，小毛眼含热泪,给大家讲了这顶军帽的来龙去脉。

原来小毛多年如一日，踏破铁鞋，百折不挠寻找战友踪迹，鞠躬尽瘁孝敬战友母亲的事迹，在多地流传开来，引起了《慰忠魂》网站主编等人的关注和敬佩，这些越战老兵有的是军官，有的是党政领导，有的退了休。他们根据小毛留给各地英飞的信息和自己的联系方式，在官方和军方的同情帮助下，联系了多地多支部队参战人员，经过艰苦细致的查找分析，了解到在干休所有位时任连长，因头部受伤双目失明的一等功荣立者，时常拿着这顶军帽念叨着“找到小猫”这条线索，采访了这位连长，拿到了这顶帽子，根据帽子内沿儿的血字终于联想到小毛 ......

于是,他们终于联系到了她。

晚上，海澜特意让厨师给小毛做了两碗不太正宗的担担面。

看着激动兴奋高兴的小毛，海澜忍不住打趣了她一句：“小毛，你的那条小路走完了，现在你可以和老鹰哥吃面条了！”

小毛羞涩地一笑，低下了头。

“你前面总说老鹰不爱你，不爱你，为什么你一直单身？为什么你肯为老鹰付出这么多 ...... ”海澜继续打趣她。

“海澜姐，也许因为 ...... 因为我们俩 ...... 都把初吻给了对方！”

“啊？！”海澜惊叫一声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