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小说连载】乡下山上客栈 三、战友遗愿

导读：这篇小说，通过十位老知青从不惑走向花甲之年的风雨岁月中，不泄气，不放弃，自立互助，活好自己，做好自己的小故事，证明在生活的道路上，我们没有掉队，没有落伍，没有辜负当年上山下乡那段青春韶华。

解博夫

【知青小说连载】

乡下山上客栈 三、战友遗愿

作者：解博夫

轮椅进厢房前，郑为中好像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佳娜的话所打动。

可她那蓝色的晶莹无暇的眼睛透出一片让人怦然心动的真诚；她那紧握住他双臂的芊芊细手传递出一种让人无法置疑的自信，使他对这个英国专家似乎有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这种信任，可能源于当年在建筑设计院工作时高效愉快的合作，也可能源于那次列车上刻骨铭心的经历......

让郑为中意想不到的是，他刚把佳娜要他去英国治伤的想法告诉海澜和大可，并恳切地征求她们意见时，她俩迅速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毫不犹豫异口同声地说：“你应该去！” 

接着她们仔细帮他分析了佳娜建议的合理性，可行性，紧迫性，敦促他当机立断。

最后，海澜十分庄重地说：“老战友，在我们眼里，你的健康最为重要，所有的其它因素都必须给你能站起来这个目标让路！”

在用心倾听了战友的肺腑之言后，为中缓缓掏出手机：“玲玲，有件事儿和你商量一下，佳娜......”

“太好了！你赶紧去！快点去！早点去......”喜出望外的玲玲太激动了，声音大得三个人都能听得见。随后，听筒里又传来她喜极而泣的呜咽声......

当海澜和大可推着他回到佳娜面前时，她马上感觉到了她们的态度，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展开双臂，紧紧拥抱了她们，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谢谢我的朋友们！” 

看着他们那种亲密无间的样子，佳娜眼角渗出颗颗泪花：“请你们......请战......友......放心，我一定让他站起来！我向上帝保证！”

“战......友......”两个字，佳娜是用汉语说出来的。

由于佳娜日程很紧，饭后她便要匆匆离去。临走时，她弯下腰使劲拥抱了为中一下，一字一板地说：“秦！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一个拉杆箱装满了四季换洗的衣服，一个双肩包装着手机钱包等日常用品，在帮助为中准备好了出门的行李后，他主动要求与海澜继续交谈。

海澜是有备而来，她拟有详细的采访提纲，但受时间的限制，她不能按部就班地进行了，索性就让他畅所欲言，把从不惑迈向花甲这些年的奋斗与挣扎，成功与失败，得意与失落尽情道来，她和大可一会儿跟着击掌叫好，一会儿跟着顿足捶胸，有时泪水未干又开怀大笑，有时感慨万千有时哑口无言......

晚饭大可煮了一大锅鸡蛋挂面，把厨房剩下的鸡蛋全部磕进锅里，吃得司机师傅直打饱嗝。

碗筷儿一撂三人继续聊，大可嘴里还在评价着为中的所作所为，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海澜和为中意犹未尽，直到深夜才恋恋不舍地告辞，因为她不想让为中太累，因为他明天即将踏上新的征途。

分手时，郑为中拿出几个笔记本递给海澜：“抱歉老战友，这几本日记，或许能对你有点帮助......”

“谢谢！我希望不久的将来你能站着回来，到时候我和战友们为你接风！”

与久别重逢的战友才相见又分手，海澜和大可带着深深的遗憾连夜返回市里，下车时，她给司机师傅加了二百元车费。

第二天，当她取出为中交给她的那些笔记本时，想起分手时他那信任的目光，想起他们匆匆分手的原因时，海澜心中的遗憾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祝福，祝福自己的老战友国外求医早传佳音，祝福为中早日恢复健康，站着回来。

厚厚的八个笔记本有的是孔月的日记，有的是为中的日记，有的是两个人各自的纪事，有的是一些备忘录，还有一些孔月写的诗歌散文......

笔记本里面多处页码被折叠了角，肯定是为了便于查找和阅读。海澜大概看了一下，这些页面里的内容几乎都与为中有关。

可以说这些最朴实最直白的文字，生动地记载了两个老战友后知青生涯中的喜怒哀乐......

特别是里面有一篇孔月写的散文海澜看了好几遍：                         

《红柳赞》

红柳，是一种在内蒙地区随处可见的的灌木树种，公园里没有，繁华处难见，虽不起眼，却用途广泛，高可成林挡风沙,低可为筷惠口福。建筑所用箩筐荆芭皆为红柳所编，大灾之年还能做牲畜饲料......

到兵团后，我就发现红柳喜阳光，耐严寒，不管是炎热酷暑，还是冰雪严冬，始终在寸草不生的盐碱滩上展示生的力量，命的追求。

初冬时分，校园南边的那片红柳突然着火了，是连队挖渠的战友抽烟造成的。

我端着脸盆想去救火，被老主任一把揪回来，她笑着说：“傻小孔啊，你这是真正的杯水车薪啊！那点红柳棵子，让它烧去吧......”

我望着眼前燃烧的烟与火，为那些即将消失的生命感到难过......

令我万分惊喜的是，开春以后，原本被烧得光秃秃的那片红柳，经过一冬天狂风暴雪的的洗礼，似乎浴火重生了，它们的细枝嫩芽，顶破头上厚厚的盐碱，破土而出，开始收复失地了......

我喜欢红柳，我赞美红柳，我们要像红柳一样坚守在大漠边疆，为祖国挡风遮雨，为屯垦戍边贡献自己的力量。

看到这里，海澜进一步明白了为什么为中的院子里种满了红柳......

海澜依据这些日记笔记的内容，结合采访为中时的详细记录，基本了解了这个老战友的主要情况：

在给爱妻过完“五七之祭”后，郑为中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家里孔月以前用过的一个小皮箱里，有个洗得发白的花书包。孔月去美国前，曾把这个挺沉的花书包交给了他，“这是我这些年的日记，请你替我好好保管。如果有兴趣，你可以阅读全部内容，我认为，你有这个权力！

但他出于对战友的尊重，始终没有打开过，更没有翻看过任何东西。

她回国后，他把书包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那天从墓地回来，他轻轻地打开了这个花书包。

孔月的一摞日记共有九本，最上面是编号为9的一个新笔记本。

翻阅着孔月的篇篇日记，他的心一阵阵热，一阵阵酸，一阵阵喜，一阵阵痛......

最后，他重点选出了三篇日记： 

11月1 日 赴美之前

离开祖国，远赴海外，关山万里，风云莫测， 若有意外,请把我的骨灰洒入黄河 ，最终由山东入海，让母亲河的流水陪我从第二故乡巴彦淖尔回到我们的山东老家......

8月16日 医院

玲玲  多好的妹子呀，她对为中付出了那么多，以后我有了能力，一定要帮她的公司做大做强。

5月9日  针灸课后

我一定要继续学习研究针灸，就算是把我全身扎烂了，也要找准有效穴位，让大个子站起来，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他捧着日记走到孔月遗照前，深情款款地发誓：“亲爱的月妹，你放心吧！我一定尽全力完成你的这三个遗愿，请你安息吧！” 

改革大潮汹涌澎湃，市场竞争变幻莫测。年轻忠厚的农民企业家玲玲要命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次轻信会给公司造成致命的创伤。

一个奸商以老乡的名义转包给了她们一个三千万元的项目，前提是必须在指定的工期内完成任务。

当玲玲带着弟兄们昼夜奋战，保质保量地按期完工，并顺利通过验收之后，那个所谓的老乡从甲方拿到了全部工程款后人间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

公司之前垫付的材料款、设备租赁费、水电费和工人们应得的工资奖金等等累计负债两千多万元，偏偏玲玲又是个视信誉为生命的人，在郑为中帮她报警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回老家筹款，从父母亲戚处借来三百多万，她自己全部积蓄三百来万，加上公司可利用的全部资金，仍然不够解决问题的。实在无奈，她只好忍痛考虑别人提出的代偿债务，入主公司的要求。

郑为中闻讯大惊失色，他最清楚玲玲从看着父亲在农村起屋盖房，到跟着父亲的建筑队走南闯北边干活边学习建筑设计专业，再到接过父亲的班当了队长，直到创立了小有名气的建筑公司，这二十多年来她付出了多少心血，经受了多少挫折，奉献了多少智慧和辛劳。这个小小的建筑公司，不仅使村里村外一百多户家庭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还寄托着第二故乡许多乡亲们发家致富的美好梦想。

另外，她还为自己多名下岗战友雪中送炭，提供了合适的工作，让他们免除了后顾之忧。

想到这些，再想到当年插队时玲玲一家和乡亲们对自己的呵护关照，郑为中毫不犹豫地卖掉了自己在市中心的那套三室一厅两卫的房子，又找几位先富起来的朋友拆借了一部分；在公司打工的几位战友闻风而动，大家求亲告友东拼西凑，居然也借来一百来万。

最后，他拿出孔月给他的银行卡，把里面的美元全部兑换成人民币交给了玲玲，钱数之多超出了他的想象，也把玲玲吓了一跳。

“这是你孔月姐姐的一点心意！”他轻轻告诉她。

在公司上下众志成城的努力下，玲玲还清了全部欠款，赢得了所有供货商和方方面面的尊敬，公司涅槃重生，重振雄风，开始了新的征战。

无怨无悔的郑为中摇着自己的轮椅，跟着公司施工队伍下工地，住工棚，竭尽全力帮助玲玲公司东山再起，使公司慢慢走出困境，逐渐恢复正常。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这次危机，已让玲玲公司伤筋动骨。前些年招聘的几个年轻的技术人员先后离开，使公司元气大伤，资质降低。这些年虽然靠着优质低价和良好信誉，还有一些小工程可做，可代价是公司利润被压到最低，只能维持生存，孔月帮玲玲公司做大做强的遗愿远没有实现。

所以，这两年他绞尽脑汁，想帮玲玲公司破解这个难题。

这次他答应给佳娜作翻译，不仅因为她承诺带他出国治疗，让他站起来，还因为他觉得佳娜热情善良，所以他想让她与玲玲公司合作，把她设计的项目交给玲玲公司做。因为他太了解佳娜的威力了，当年他们设计院与她合作的几个项目都大获成功，在国内外好评如潮。

那天陪佳娜谈完一次业务后，回到宾馆后看她高兴，他就试探着和她提起了玲玲公司的处境，流露出自己的关注。

佳娜听了说：“秦！做企业办公司，本身就有成功有失败，你说的玲玲公司如果被市场淘汰了，那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事情，你为什么要为一个没有实力没有希望的企业伤脑筋呢？”她说着，她一甩胳膊，夸张地摊开双手。

“玲玲公司不是没有实力没有希望，她们只是太善良了，被没有道德的奸商欺骗才陷入低谷，我相信假以时日，玲玲公司一定能做成最优秀的公司，建成最好的工程。所以，我希望你能与她们进行合作......”

“你在开玩笑吗？秦！”听了他的诉求，佳娜难以置信地反问：“这个公司的规模、实力、资质怎么能承揽我设计的项目？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死死盯着他，又追问了一句：“秦！你为什么会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问题？为什么？”

他没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外国朋友如此冷漠，于是他的回答也降了温.

“佳娜，在我第二次受伤瘫痪差点掉进地狱时，玲玲这个飞来的天使和她的兄弟姐妹们把我从黑暗中拉了回来，让我重新见到了光明，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没有她们，也许今天你也找不到我了。

所以，不把玲玲公司的事情安排好，我很难到你身边安心工作。”

佳娜闻言一愣，脸色也有些沉了下来 ：“秦！你难道要为一个小小的农民企业放弃与我共同发展自己事业的大好时机吗？”

“姓秦的，你不要不识抬举！”随着一声娘娘腔，一个尖嘴猴腮的瘦男人推门进来：“要不是近来我们在中国项目太多，佳娜小姐也不用找一个专职的中文翻译。如果你不能彻底断绝与那个小公司的关系，一心一意全力以赴为佳娜小姐服务，如果你不想出国治疗不想站起来了，那就另谋高就吧！”

“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不治这两条腿，宁可一辈子坐着轮椅，也要和玲玲公司一起迎接挑战，和她们同甘共苦！”

佳娜感觉到了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皱起眉头挥挥手让瘦男人出去。

听完他翻译的两人对话，佳娜缓缓走到轮椅旁，俯下身几乎贴着他的脸轻轻说道：“秦，他不代表我！我这次来找你，不仅仅是为了工作请你作翻译，我还要让你......作我的爱人......作我最亲爱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