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爱医院是一家专攻辅助生殖技术的专科医院,许多生育困难的夫妇前来求诊。他们大多结婚多年却依旧未孕,尝试过多种方法都失败之后,最终走上了“试管婴儿”的道路。等待的过程中,未知、恐慌、期待等等无法自我排解的情绪,让这些来来往往的求子夫妻们聚集在“求子公寓”报团取暖。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渴望“求子”的女人们在这里报团取暖。她们把“生一个孩子”当成自己的目标,甚至不惜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们抱着这样的决心,把人生的幸福全压在这 50%的可能性上。可走到最后,就连她们自己都开始怀疑,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她试图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找到几个愿意聊聊的人,但人们看见她带着摄像机就躲得远远的。他说自己患有无精症,和妻子结婚十年了也没能生个孩子,最近他们接受了医院的方案,采取供精的方式,也就是利用别人的精子完成受孕。虽然这样生出来的孩子和小五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愿意接受,“最起码是她生的”。从查出无精症到决定接受供精,小五和他的父母一直是主导的那个。一开始他们纠结于“血缘”犹豫不决,后来又因为“传宗接代”的压力妥协。至于“自己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好像只被当成了一个“生育机器”。“机器”只需要提供子宫,不需要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所以这一切还算顺利。而如果身份对调,不能生育的是女方,那么情况就会马上尖锐起来。欣欣先天性卵巢发育不全,夫妻俩想要孩子,必须借用别人的卵细胞。而且根据欣欣的身体情况,就算等到了赠卵,成功受孕的几率也不是很大。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围绕着他们,逼迫着他们,不得不妥协,让步。“如果没有父母,没有这亲戚,我俩不生孩子,一辈子不生都那都行。可世界不是就两个人的世界,你过年不串亲戚了吗,是吧。”和欣欣一样,来自四川的文霞结婚多年也没能如愿生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宝宝。现在,她再一次来到“求子公寓”,带着这几年攒的全部积蓄,押上了未来人生的全部希望。过去,她觉得有没有孩子无所谓,现在,她说:“感觉生不出小孩好对不起他。”为了弥补“生不出孩子”的“过错”,文霞努力让丈夫开心。两人走路,她会努力跟上丈夫的步伐;说话的时候,她会弯下腰别过脸凑到丈夫那边。吃饭时,丈夫一声不吭,她就主动找话题说“我感觉好好吃啊”,语气试探,眼神也试探。要是丈夫还不理她,她就自己给自己打圆场说“多吃点,好好吃”,然后低头使劲扒饭。有时候文霞会问丈夫想要男孩女孩,他回答“都可以,最好来俩”,为了省两千元麻药钱,她甘愿忍受小拇指粗细的取卵针直接刺入皮肉的剧痛,杨媛草问她疼吗,她说“不疼,我希望再多来几下,来一下就有一个卵泡,就能够实现我丈夫的愿望。”“再找一个为他生孩子呀。他很想要个小孩,我生不出来,只能这样。”同样身为女人的杨媛草读懂了文霞的“口是心非”,哪个妻子真的愿意让丈夫找其他女人?她多希望听到丈夫说一句“我不会的”,可回答她的只有长久的沉默。心灰意冷之下,文霞提出了离婚。丈夫同意了,要求是让她把人工受孕花的 60 万还给他。导演陈璐气不过,找到丈夫小丁理论,问他凭什么要这些钱,试管是二人共同的努力。小丁理直气壮地说,文霞再婚可以多收一笔彩礼,而自己却要背债。他甚至还很委屈,娶妻生子是天经地义,祖祖辈辈的观念都是如此。
陈璐质问他:“你不觉得你对于文霞过于苛刻?你没有非常爱你的妻子。”有时候是被迫离婚,有时候是 60 万元,更多看不见的,还有藏在日常生活里的嘲讽、侮辱,和压迫。
只有做了母亲,才能体会到做女人的幸福,只有生了孩子,人生才算完美。可“生育”背后跟一个“权”字,它本身就不是义务,而是一种权利。“很多人告诉我‘女人不生孩子人生不完整’,但我认为,人生的不完整太普遍了,可以把同样的词替换成——你在上海没有一套房非常不完整,三十岁之前还没有赚到一百万,你的人生不完整。”生孩子这件事,它只不过是你漫长人生里一次很普通的选择,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源自你认真思考之后由心而发的三个字——南方周末《纪录片<奇妙的蛋生>:不生孩子,人生就不完整吗?》 |